“废都”里的故事就像一出凄凉可笑的闹剧。读完《废都》突然想到了红楼里黛玉泪尽、宝玉出家，贾府鸟兽猢狲散的结局。人生原本若梦，醒了也便碎了。不料却意犹未尽又生一梦，弄个兰桂齐芳封妻荫子破梦重圆。这也是古来诸多文人的通病和愿望，尤以“三言”为甚。颇像预言家的平凹先生比传统文人狠心许多进步许多现实许多也透辟许多。他眯着眼在烟幕里洞若观火，任尔悲之叹之、怅然失之，世态常情，真实便好。
跟所有的故事一样，天降异兆必有大事发生。废都里的大事便是一个男人和几个女人的风流韵事，或说南柯一梦。男人叫庄之蝶，庄生梦蝶不知我之为蝶还是蝶之为我的庄之蝶；几个女人飞蛾扑火，最后皆成灰烬。让人唏嘘叹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庄生一梦不知真我之所在，更不顾光鲜背后的万般丑陋龌龊被曝于光天之下的尴尬。
偌大的废都里，男人搂着小姐，喝着小酒，唱着颂歌；女人搔首弄姿，争风吃醋。全然鬼话连篇，一群小丑合演着一出出丑态百出的人间闹剧。只有一个疯子、半个死人、一头老牛，未卜先知说着人话。如此这般，人说鬼话，鬼说人话，世事颠倒可窥一斑。难怪红楼里焦大说贾府只有门前的石狮子干净。
西京城里怪事连连，众人皆醉，唯有一人透彻。他幸灾乐祸，嬉笑怒骂，却不料是个疯子。其谣儿曰：
一类人是公仆，高高在上享清福；二类人做“官倒”，投机倒把有人保；三类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四类人来租赁，坐在家里拿利润；五类人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六类人手术刀，腰里揣满红纸包；七类人当演员，扭扭屁股就赚钱；八类人搞宣传，隔三岔五解个馋；九类人为教员，山珍海味认不全；十类人主人翁，老老实实学。
这世事百态，倒让疯子一言蔽之。末了还不忘吆喝一声又高又长的“破烂喽……”废都里处处破烂，看来疯老头真是入对了行。只是谣儿恰似红楼大梦里青埂峰上跛足道人的《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这谣儿和歌子，童叟一听便会，传唱得家喻户晓。
庄之蝶不过写了几篇歌功颂德、，却能在西京城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其实，远不如疯老头的几句谣儿实在，更不如终南山那头老牛世事洞明。到头来鸡飞蛋打凄凄惨惨，徒为一世局中梦里人。
如果说《平凡的世界》是路遥虔诚和痛苦的滴血，《废都》则是平凹满腔的忿怒和发泄，可谓“骂世”之作。他受了上苍的戏弄，完成了一桩人生夙愿，记录了说不清的苦难，安妥了破碎的灵魂，做好了任人笑骂评说的准备。果然刚一面世便遭夭折，可以想见伤透了的心上再撒把盐的滋味。
废都的硕果在暴风雨中凋零，又化作春泥绿上枝头，对于作家可谓悲喜交加。悲则遍体鳞伤断指残体噩梦不断，喜则书总算出版了也就不在乎它的命运了。历史总是何其相似，。但又正因命途多舛，反倒更显神秘，吊足了胃口，弄巧成拙使人们往往为之叫屈而独甚怜之抢手至极。等到堂而皇之不用遮遮掩掩了，似乎又不如偷偷摸摸时炙手可热了。幸矣，悲矣，亦让后人评说去吧！
《秦腔》获得茅盾文学奖后，平凹调侃说，回去好好请自己吃一碗羊肉泡馍。我想若是《废都》有荣，他该请自己连吃两大碗，再喝一大壶西凤酒的。
末了又觉不知所云，亦以谣儿作结：废都里的故事，废都里的人。说你懂也不懂，说你不懂也懂。懂也不懂。
曹宝武
男，一九八六年腊月生，甘肃镇原人，现居河北衡水。系衡水市作家协会签约作家、桃城区作协副主席，河北省“三三三人才工程”专家、、衡水市“市管优秀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