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去世了,家里没了主心骨,缺失了凝聚力,日子过的淡而无味。
祖母对家里的大小事不闻不问,依然抽大烟,而且烟瘾越来越大,自己种的供不应求,就让我父亲去买,一个烟泡一石麦子(十斗),囤里的麦子就一天一天少了下去。
父亲是长子,按咱们这地方的习俗,自然成了当家的,人们叫他“大掌柜”,父亲是个懦弱的人,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没有追求,不思发展。一天只要有三顿饭,春夏秋冬有衣穿,他就满足了,他一生与世无争,于人无争,温良恭俭让。(活到82岁),但是他对父母孝顺,对兄弟姐妹关心,对子侄、儿女有爱心,对亲戚朋友有诚心,心平如镜,心清如水,父亲这种淡泊人生的心态是他高寿的原因,也对我的性格有着直接的影响。
可是我的二爸就不同,他精明强干,性烈如火,但他是庄稼行里的全把式,赶车、摇耧、缛麦秸,扬场使的左右锨。干农活快活、麻利,他从心里不服我父亲,认为自己应该来当这个家。就自封为“二掌柜””二当家”,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二爸叫我父亲一声“哥”。看不起归看不起,但弟兄情义很重,同吃、同住,同在地里干活,二爸出门回来晚了,我父亲很操心,一个人走很远的路去接。同胞手足么,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就是去赵镇赶一、五、八的集都是一起去,一块回,两个人都在麦囤里背麦子,那时候,咱们这儿用实物交易,政府流通的货币是“金圆券”,钱不值钱,一天多次贬值,东头能买个牛,走到集市西头就只能买个兔。这时候,三爸已在旧政府粮食科当科员,每月发工资就是一麻袋“金圆券”,市面上没人要,三姨用那东西糊墙呢!所以人们用实物互相交易。
我父亲和二爸同时都背着家里的粮食去上集,但用法不一样,父亲用粮食换成油盐酱醋菜 ,再换些麻糖,油糕,时令水果,背回家来,放在捶布石上,叫来全家的孩子都来吃。而我的父亲在旁边乐滋滋的看着孩子们分食吃货。
二爸就不同了,他把粮食卖了,先吃一碗羊肉泡馍,然后就到睹场去,掷骰子,吆雀儿,斗十四……。赢了就存成“窜世麦”,(一种粮食市场上流通的票据,像现在的支票)。输了,赌场老板就捎话给“大掌柜”,来赎“二掌柜”,父亲就拿上钱或粮将二爸赎回来,常常是这样。
有一天,从西安传来消息,郭表大伯吸大烟,挥霍无度,破产了,郭二表伯生意照常维持着,但是也不太景气。当时,国共两党正在内战,,县长换的像“走马灯”一样,各种赋税多的如牛毛。二爸不好好作务庄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空就给赌场钻。
有一年,家里雇了个瓜客,山东人,大家叫他“山东客”,务了十几亩地的西瓜,山东客辛辛苦苦的种瓜,压蔓、掐秧。到了七八月,满地的大西瓜,只等着卖钱了。西瓜成熟了,要赶快买,不然就会烂在地里。可是二爸从赌场叫不出来。我父亲束手无策。“山东客”急得大喊大叫。跑到家里找我祖母喊:“我的老娘啊!那是钱啊!你们都不要哪!”父亲没办法,叫回三爸和长工赵二把西瓜勉强拉到集上去卖了。
1949年2、3月,解放军一个师把礼泉解放了,,马回回反扑过来,解放军退过泾河,过了几天,解放军来了两个军,一下子把马回回赶回了宁夏,这下礼泉才彻底解放了。
祖父去世后,祖母吸大烟 ,二爸赌博,地里产下些粮食交了赋税,西安表伯也破产了,没有了资助,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大家坐吃山空,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马瘦毛长,人穷志短,一家人离心离德,兄弟之间,妯娌之间,你的鼻子我的眼。嚷嚷着分家,终于有一天,叫来了五舅爷、二姑父、高太爷(家族里最高辈),吵吵闹闹了几天几夜,把这个家分了。写了分书,签字画押,各回各家。
我家分了40亩地一头牛,二爸分了50亩地一头牛,三爸分了30亩地和白骡子。大车分在祖母名下。这时三爸已是昭陵乡(九乡)的乡长,正在动员人们成立初级社,父亲正熬煎40亩地做不过来,这下好了,就连地和牛都入了社。
二爸不但不入初级社 ,高级社也不入,坚持单干,他如鱼得水,大显身手,把50亩地做的和花一样,那几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只要撒把种子,就有收成,二爸的谷穗一尺多长,满地都是野生的西瓜,梨瓜,谷满仓,粮满囤,棉花垒成山,他还买了一头牛,还要大干,只是成立了人民公社,已经是强制性的了。
改朝换代,春秋更替。50年一夜之间,清除了“黄赌毒”。新中国,新气象。。
一曲唢呐,
几声哀乐,
将列祖列宗祭过。
望白云悠悠而思亲,
忆音容栩栩而涕零。
悲欢离合,
是非功过,
谁人曾与评说,
春雨如泪,
长歌当哭,
把酒问青天,
人生几何?
洪建武
写于2018年清明
作者简介: 洪建武,陕西省咸阳市礼泉县昭陵镇菜园村人。原中学语文教师,现已退休,喜爱文学、书画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