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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秦都】王少东:忆祖父王德芳(散文)

2021-12-05 19:34:42

祖父去世快十年了,他是在2005年9月9日走的。祖父有三个儿子,但他基本上与我父亲这个二儿子生活在一起。祖母走得早,数不清的晚上,我都是与祖父一起睡在窑洞的土炕上。

俗话说,爷爷孙孙老弟兄。自从祖父走了之后,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更多的像是一个交往多年、无话不说的良师益友。

祖父是个勤快人。自打我记事起,看到他总忙个不停,好像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

我小的时候,祖父经常在苹果园里干活,拔草、翻地、浇水、上粪、剪树……常常吃过早饭便扛着农具出去,中午顶着太阳回来。吃完饭,歇息一阵又去,直到天黑。即便在冬天,也经常去地里捡拾枯枝干草。除了干这些,每年在园子里套种些辣子、洋柿子、洋芋、萝卜等蔬菜,去世前几年,每年还种点喜欢抽的旱烟。因为常年劳作,他的手一直粗糙皴裂,手上的老茧厚得令人心疼。

捡拾落果是祖父最忙的时候之一。这段日子里,他瘦小灵活的身子匍匐在树下拾果子,常常弄得满身尘土甚至泥巴。果子卖掉后,他把换来的钱分发给我们这些孙子,或是补贴家用,自己却舍不得花。对于不忍当作“落果”还可以吃的果子,便一一挑捡到编织袋里,走上三四里路扛回家。即便在去世的前几天,仅有70多斤重的他,依然扛回了五六十斤果子。

然而,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又多少有些疾病,很多人劝他少到地里去,但他“我行我素,持之以恒”。我作为他最疼爱的孙子之一,不忍看到他这么劳累,常常在周末或是下午放学后来帮忙。其实,年幼的我也帮不了多少,仅仅给他当当“下手”,做点零碎活而已。

其实,对于劳动,祖父自有一番解释。他曾问我,你知道我为啥喜欢去地里?我一时说不上来。他笑呵呵地说:“上了年龄,有点不中用了,干干活,对身体也好,但主要是,我很喜欢自己种的东西,看到地里长势这么好,我就很高兴!”

周作人在《自己的园地》谈到:“种果蔬也罢,种药材也罢,——种蔷薇地丁也罢,只要本了他个人的自觉,在人认的不论大小的地面上,用了力量去耕种,便都是尽了他的天职了。”虽然他谈的是文艺创作,但和祖父对于种果蔬的感悟有些异曲同工。自从读到这句话后,我也更深地走进了祖父的精神世界。

除了地里的活,祖父也经常做家务。清扫院子几乎是每天必干的事,再就是掏粪、疏通家门前的污水渠……天冷时,偶尔劈劈柴。要是有了家畜,就要忙着喂养。虽然都是些零碎活,他却毫无怨言,并尽量做好。

有一件事我至今印象深刻。多年前的一个秋天,家里红薯大丰收。因为放置地方实在有限,加上一时难以卖掉,祖父便想了一个办法——挖地窖。当他提出这个想法后,我父亲强烈反对,觉得没必要耗费人力,但祖父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等我父亲离开家,祖父叫上我一起在院子挖。中午父亲回家,看到我们已经挖了半米深,也就不好意思再反对,进而参与进来。一周后,地窖“竣工”。

祖父从小就是个苦命人。他父亲也就是我曾祖父怀善公耍钱成性,并隔三差五暴打曾祖母与他,祖父甚至冬天还要靠身体把炕焐热以供父亲睡觉。面对这样的境况,祖父学会了隐忍与担当,小小年纪便经常帮家里干活。大约13岁起,基本上每天步行到甘井沟砍柴,再将五六十斤重的柴禾担回来卖,仅来回路程就有20多里。除了砍柴,经常与叔父禄善公一起烙锅盔,再牵上毛驴前往乾县城里卖,路上还遇到过几拨土匪,险些丧了命。18岁时,曾与发小王志林、王俊德、王德永徒步60多公里前往武功县割麦子挣钱,酷暑中,他一天甚至割过四亩多地。20岁刚出头,就开始一个人赶着毛驴前往甘肃做生意。解放前两年,与叔父分家后,面对父亲的突然去世、母亲的失明、妹妹的出嫁而欠下的债务,未婚的他,一边为六舅魏凤明拉长工、一边做小生意,硬是还完了债……

上天眷顾辛勤付出的人。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全家八口人都没有挨过一天饿。灾害一结束,用他自己的话说:“家里还有一头驴,四石麦、两石黄豆……”

祖父一辈子没受过正规教育,仅仅在私塾呆过两三年。时间虽短,但他很是喜欢读书。

小时候,我经常见到他读书看报。中午他从地里回来,趁我母亲未将饭做好,亲自卷根烟,再拿出一本书躺在沙发上小声读起来。要是读到自认为精彩的地方,反复小声读,认真玩味,还把文章推荐给我。有一次,不知从哪冒出一本《魏晔日记》,家里谁都没读过,祖父竟仔细读了一遍。读完后,他对作者的文笔欣赏不已,也劝我读读。我读了后,很惊讶作者小小年纪竟有那么优美的文笔,甚至幼稚地以为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书。

祖父读书很是执着。倘若没有书可读,便向我索要。可我当时极少买课外书,便随意找些学过的教材给他,他也欣然接纳。也正是从书中找到了一些乐趣,他常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句话来激励我与自己。

当时,年幼的我无法判定祖父劝我多读书是否有用,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慢慢领悟到苏辙所说的“早岁读书无甚解,晚年省事有奇功”的深刻内涵。现在的我,基本养成天天读书的习惯,也常常会有山谷道人所说的“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的深切感受。

祖父读书时,有个特点,便是好问。倘若遇到不懂的地方,会毫不羞怯地向我赐教,或是请教他人,甚至打破沙锅问到底。要是我敷衍了事,他却以“孔夫子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安慰自己,也顺便告诫我要谦虚。

祖父记性甚好。自我上学起,他虽年近七旬,却经常给我背诵小时侯学过的文章。记得他最喜欢背诵一篇叫作《燕子》的课文,常常脱口而出:“燕子,汝又来乎,旧巢破,不可居,衔泥衔草,重筑新巢……”除了《燕子》,,熄灯后,躺在炕上常常小声道:“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

由于读了一些好文章,祖父便不自觉地要我多写作文。有一次,他在一本《小学生作文》上读到《捉泥鳅》这篇文章,看罢,高兴地讲:“人家这娃把捉泥鳅写得活灵活现,我读的时候,好像看到在捉泥鳅,你能不能写出这样的?”我听了后,却以自己只读四年级、作文只学了一年、字还没识几个等一大串理由逃避了。所幸的是,自从上了高中尤其是大学后,我便经常写些散文、诗歌、评论甚至小说,都能出几本书。如果祖父还活着,知道这些,定会欣慰的。

也许觉得自己肚里的墨水太少,也许吃过没文化的亏,祖父一辈子对读书人高看一眼,敬畏有加。平日,他喜欢与有学识的人坐在一起,比如,民国时毕业于西安师范学校、书法好、医术精湛的发小王文慧。再比如,民国时有我们县“才子”之称、表哥郭进赢。要是碰见一些认识的大学生,便不由自主地“套近乎”,甚至教育我向他们学习,将来也考个大学。还好,我没有辜负祖父的期望,在他去世前几个月,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祖父临终时,我没能在身边陪伴,至今内疚不已。办丧事时,听一些人说,祖父住院期间,看望的人非常多,病房经常挤满了人,有些人还看望了好几次,甚至一位70多岁的远房伯父因未能前去看望至今都有些自责。我也见过与祖父关系很一般的人因为听到祖父去世的消息而潸然泪下。

平日,祖父总是和颜悦色,气定神闲,用我们关中话讲,就是“不笑不搭话”。但凡有人来我家,他必笑脸相迎,从不戴有色眼镜看人,所以,常有人找他谝闲传。他极少与人闹矛盾,我也从没见过他与别人红过脸,更谈不上吵架。

祖父令人佩服的一点就是能与一些“难说话”的人友好相处。我家附近有位远房祖父,一辈子争强好胜,从不吃亏,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与左邻右舍打打闹闹,也与家人关系搞得比较僵,常常弄得“里外不是人”,但祖父与他“睦邻友好”。祖父在世时,他是有事没事来我家。

因为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常有人找祖父倒苦水、平息家庭矛盾。记得在我们村租住了一位老干部,不知何因,经常与老伴闹矛盾,平日喜欢与祖父谝闲传的他,动不动找祖父当和事佬。

祖父说话很讲究艺术。与人交谈时,他总是顾及别人的脸色和感受,从不当面令别人“下不了台阶”,也极少背后说别人的不是。当然,他也极少出口伤人,即使要伤人,只是就理论理,不带脏字。他去世多年后,一位我并不认识的老教师对我讲:“你爷那人眼睛都会说话!”

但祖父绝不是“墙内开花墙外红”。许多人讲,我的祖母脾气很不好,经常为一点小事出口伤人,用关中话讲,就是比较“麻糜儿”,但是,祖父与她的感情非常好,尤其祖母瘫痪在床的几年里,祖父更是关爱倍加。而且,祖父与丈人全家关系也处理得非常好,丈母娘尤其喜欢,甚至在丈人家所在的村子都有好声望。

在教育子女上,祖父也极少打骂,基本上是说服教育。如果实在没办法,才会动粗。正在于此,祖父五个儿女虽没有一个干大事的,但都是本分人,也对他敬重有加。

尽管祖父教育子女的态度很温和,但在一些事情上,并不“护犊”。每当我父亲兄弟几个与别人闹矛盾,祖父总是从自己儿子身上“开刀”,对他们严加批评,甚至向矛盾的另一方道歉。由于他在这些事情上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问题,使得一些与我父辈关系并不好甚至过节极深的人却与祖父的关系非常好。

对于我,祖父打过两次,但每次打完后,他都很后悔,后来就再没有打过。有一次,我与祖父闹了矛盾,拒绝与他讲话,然后把自己锁在房子里不出来,他想跟我谈话但没办法。无奈之下,他趴在窗外大声说:“我也不说你,你自己一个人静静想想自己的问题!”听了这句话,我深感自己的不对,后来与他和好。

祖父更是乐于助人的。别人找他,能办到的事会竭力去办,甚至主动帮忙。有一次,我们在前往地里的路上碰见一位老人艰难地拉着架子车,他便叫我帮忙推车,但我说:“这是空车,又不是装了啥东西,算了吧!”祖父却说:“老人挺可怜的,还是上坡路,你就推吧!”听着这话,我同意了。

其实,祖父还有许多为人称道的地方,比如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比如凡事肯吃亏、大度容人、豁达乐观,比如做事稳重、果断干练,再比如勤俭节约、讲究卫生,也就不一一细说了。

孔夫子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历来的儒家学者将中庸之道视为中国人为人处世的最佳途径,甚至奉为圭臬。林语堂在《吾国与吾民》中也谈到:“人生和人类天性的圆熟的领悟,常为中国德性的理想。”祖父虽不懂什么是中庸之道,如何做到圆熟,但他确实是一位将中庸之道运用得极好的人,尤其做人做事很能把握住度,说透点,就是不过分、不过头,给别人也给自己留后路,这也正是孔子所说的“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由此,他一辈子极为推崇胡适与。

“尊重别人如同尊重自己”“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世上没难事、单怕有心人”——这是祖父经常挂在口头的几句话,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虽然只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平凡而又普通的中国式农民,但以自己的身体力行让生命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甚至达到了一种令许多读书人都难以达到的人生境界。至今,我也偶尔听到一些人说:“你爷那人人见人爱,太会做人了。要是再有点文化,那可不得了!”

祖父的名字叫王德芳。关于这个名字,曾有一段故事。他曾说:“我这名字可与皇帝沾点边,赵匡胤的一个儿子叫赵德芳。”然后慢慢回忆道:“那是十几岁的事咧。在训练团(全名为中国童子军3575团,成立于1939年8月,位于我县第二高等小学即现在的逸夫小学院内)的时候,我团长很爱我,听到我的奶名不好听,就给我安了这个官名。”

太上立德。林语堂在《吾国与吾民》中进一步谈到:“除了英国以外,在他们的教育和人格的理想上把‘德性’看得像中国那样着重之国家恐怕是很少很少。”我们已无从知道那位团长为何给祖父起了“德芳”这个名字,但在冥冥之中,“德”与“芳”这两个字恰到好处地印证了他的一生。

铭记是为了更好地学习,学习是为了更好地前行。

祖父,我永远铭记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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