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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易 || 流年《梅颂》三部曲 下部《梅落·花魂》|| 罗兰诵读

2021-01-28 20: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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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梅颂

一首骊歌
一幕过往陈年事

一部女性心灵史


梅落

心落

魂不落


《梅颂三部曲》下


梅落·花魂


商镇这一带家家户户都种梅子,彭家屋院的八百年老梅树现在也是年年都结满了梅子的,姐不爱自家树上的梅子只想吃万湾的梅子,姐自有姐的道理。那万湾是商於古道上产梅子的名地儿,临河而居的村庄,迤逦在高低错落的葱茏坡面上,那坡面据说是与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一线儿牵着的,年年都有紫气东来,荣耀这一方水土。年年春来早,年年王母娘娘蟠桃园里桃花妖娆,年年就有万湾村漫山遍野梅花千万朵。天上桃园结仙桃,地上万湾梅子红。

当姐的对万湾的梅子情有独钟,也是吃五谷想六味的情有独钟。她嘴里吃出的梅子,只要不是万湾的,都酸涩无比。就是自家屋院老梅树结的梅子也只能晒成乌梅卖到中药铺子做药引子,或者加了蜂蜜冰糖炮制成果酱蜜饯。只有万湾的梅子,皮薄肉厚,核小膘肥,成熟时红梅子上有一层飘忽游移、若即若离的氤氲紫气,旋涡一般往果柄处晕染,形成一个笑吟吟的美人酒窝。伸手一摸,就是一个紫手印。张嘴一咬,筋道干脆,只见果肉金碧辉煌,包着一窝子蜜糖。前味是梅,后味像橘,咽到肚子里却还是梅子的绝正味道,无一能比。其境界,也只有望梅解渴才得比拟。



当姐的此刻就是望梅止渴,不过,她心里望着的是万湾的梅子,眼里看着的是兄弟让娃,嘴里流着酸水儿,却渴得要死,非吃万湾的梅子解渴,等不及了,要死的样子。兄弟笑呵呵地:“姐,你明明就是那慈禧太后嘛!嗯,你个妖太后!祸国殃民!”

姐就噗嗤一声笑了。

兄弟说:“姐不知道这万湾的梅子每年也就产那一点点,在前朝时也只是年年供应给州县衙门。慈禧太后逃难至西安时,就有那一心想升官发财的商州州同,专门给慈禧太后送了几筐万湾梅子,把那妖太后吃得回到京城患了馋痨病。日思夜想,只学那唐朝杨贵妃吃荔枝的办法,年年在万湾梅子红时,快马接力,传送京城,就为解那妖太后的馋痨!嗯,我姐就是妖太后!”

姐说:“我就是妖太后!我就是,就得了馋痨症了!害了馋痨了!你快去给我弄嘛!”

当兄弟也只能走了堡子,翻了四方岭,过了两岭和茶房,都快跑到棣花驿了,满头大汗跑了几十里地买回来。 



当姐的后来不仅是吃五谷想六味了,还跟兄弟玩起了吃的花样。有一日就故意为难兄弟,只念了一句顺口溜让他去猜,猜中了就去做,猜不中她就啥也不吃,饿死算了。

姐念的顺口溜是:“一点撩上天,黄河两道湾,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你一扭,我一扭;你一长,我一长;当中夹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个钩挂麻糖,推个车车逛咸阳。”

兄弟让娃猜了半天,又在手心里写了半天,又拿来举人外公留下的一本康熙大字典查了半天,才知道姐想吃的就是他妈最会做的那种像裤带一样的面,biangbiang面,那个字他只会念不会写,这世上的人,谁也不会写。



姐也有好的时候,当兄弟的都看见了。姐不再穿凤凰卧牡丹的八幅绣裙,也学那些城里来的工作组女干部的装扮,自己裁剪自己做针线,把阴丹士林的洋布做成列宁服的样式;也不穿以前的绣花鞋了,自己打糨子糊袼褙背拧麻绳做白燕条的圆口撘襻千层底布鞋,配上一双不带绣花的毛蓝色洋布袜子;头发也不盘成古怪的龙凤髻,而是剪成齐耳的剪发头,齐齐整整别在耳后,也没别上一枚珊瑚卡子,也不戴上绒线花儿;白净的脸上也不抹上胭脂也不涂上蔻丹,也不用凤仙花的汁液染长长的手指甲了;被剪短的手指甲也能纺线也能织布,也能和面揉面擀面了;也能摊出北瓜花的煎饼了;也会蒸雪白汪汪的蒸馍了;夜里还懂得在灶台底下拉着风箱添一把火,一眼一眼地看着母亲和兄弟在案板上打锅盔,在鏊锅里烙锅盔,打了一夜的锅盔一个一个叠得小山一样高,香喷喷地冒着热火气儿。天不亮,还会帮衬母亲和兄弟担着锅盔到商镇街上去卖,也不再是羞脸子的人,也会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吆喝,卖锅盔来,彭家屋院的热锅盔,香喷喷的锅盔谁买呀!做兄弟的亲眼细瞧着自己的姐姐变得跟劳动妇女一样勤俭持家,艰苦朴素,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啊呢!



谁知姐姐又要嫁人了,都守了十几年寡了都够得上立个贞洁牌坊了又要嫁人了。姐姐梅娃就是在商镇街上帮衬母亲和兄弟一起卖锅盔时,被街上一家姓叶的公私合营兼并的开染坊的男人看上的。要命的是那男人刚刚死了老婆还拖着油瓶,更要命的是姐姐不嫌弃给人家填房做小,也不忌讳给人家先头的娃娃当后妈。

梅娃这一次出嫁的动静小了些,看热闹的人却更多了。人人都想看看做过张云山洞中夫人的梅娃,这次嫁了个什么人。一溜儿带串看热闹的人,踏断了叶家染坊的门槛,就连南北二山来赶集的人都要凑热闹瞄上一眼,这叶家染坊竟然门庭若市,比药槐树下那些卖黑沟河土窑烧制的坛坛罐罐盆盆碗碗的都挤得严实,密不透风。

就在梅娃嫁人的这一天,她的母亲把自己风烛残年的身体挂在了女儿梅娃人去屋空的门框上,长长的舌头拖着猩红的黏液,怒目圆睁,她死得不甘心,闭不上眼。



兄弟让娃恨了梅娃一辈子。

兄弟让娃后来把夹墙里藏着的老梅树下埋着的还没用完的金子银子的罐子捐给了政府,去支援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买飞机买大炮。入了党,当了村支书,;还被选为学习著作的积极分子去韶山冲参观领袖故居;还被当作农业学大寨的劳模被派到昔阳县大寨村的虎头山上去观摩修梯田;还被县上的种子站派去海南岛在热带水土里养育商州的山地水稻。兄弟让娃的四个女儿有当了教师的也有嫁了军官的,儿子也上了卫校了当了医生。有了十二个外孙两个外孙女,也有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人。

逢年过节时摆了一院子的桌子板凳吃宴席,唯独把他姐梅娃晾在百步之遥的商镇街上。他的儿女们儿孙们偶尔会偷偷地跑到商镇街上看他们的亲姑亲姑婆梅娃,也会去跟亲姑亲姑婆住上几天,一起去老爷庙双面戏楼的戏场上看《十五贯》,看完戏再一起坐在炕上讲戏里的故经,唱几句苏戌娟的我爹爹贪财把我卖。兄弟让娃一开始坚决制止,后来管不住了,印水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表态,也不支持,只是他从不上他姐的门,也不让他姐上他的门,他只当就没这个姐,世上就没这个人。



就在朱总司令去世,也就是唐山大地震的1976年,62岁的兄弟让娃膝盖上突然长了个瘤子,是恶性的,也扩散到肺里去了,半年之后就死了。

死得跟他妈贺氏寡妇一样,都是闭不上眼。

给他入殓装棺的人说:“让娃你这是刻惦你姐呢,牵挂你姐呢,你姐一辈子让你,让你,让娃,让娃的,你到死都没见上你姐一面,你还是放不下,你心里还有这个遭你记恨的可怜的梅娃呢,闭上吧,闭上吧,你也安心上路吧,你跟你姐在人世上走这一遭也算没白走,她是来成全你的,你是来恨她的,也算是个孽缘了。”

这话说完,他干瞪着的眼睛就闭上了。


村里的人还说:“让娃膝盖上长瘤子,是他那腿太硬了,比尿缸子沿子上的石头还硬,他姐嫁人了他从不去他姐的门上去看一眼,也不让他姐回娘家,他这腿,连他姐的门前都不走一次,要这腿干啥?要这膝盖干啥?老天爷给了他报应!”

也有人说:“让娃肺里也长了瘤子?他这冷肠子冷心的人哪里还有肺?他那是驴肝肺吧!”

还有人说:“彭家屋院与商镇街道只隔了尿长的一截路,梅娃再嫁后从来就没敢回过娘家,梅娃这辈子,辛辛苦苦用卖身的钱把他兄弟养大成人又成家立业了享了儿孙成群的福了,要是没有梅娃,就凭那贺氏寡妇失业的能把他拉扯大?他让娃能有自己的日月光景?她兄弟这不是白眼狼是啥嘛!”



梅娃嫁到叶家染坊之后,也没有生育。叶家先头的女儿叫秀,半大不小的了,她就当着自己的女儿去养。秀聪明,初中毕业就考上了天津的一所中专,毕业后就留在了天津,正好她大也死了,就把这不是亲妈的妈接到天津享清福去了。

梅娃在天津住了40年,40年都在吃素,天天烧高香为她兄弟祈福。

直到2004年才去世,她活了91岁,再没脸回老家,老家也没人去看她。

可怜她兄弟是个没福气的,早在27年前,那个叫让娃的兄弟就死了。

也没人捎信给她,梅娃到死都不知道。


梅娃死的时候,是自己穿好了当年那件凤凰卧牡丹的八幅裙,自己洗干净脸,自己抹了胭脂涂了蔻丹,自己躺到床上的。19岁时在老梅树下刺绣的八幅裙上凤凰卧牡丹的花纹还活着呢,91岁的她却死了。见过她最后一面的人说,她死了,皮肤竟然比丝绸还光滑,还柔嫩,淡淡地,散发着一股异香,那味道,就是她娘家彭家屋院窗外那一棵老梅树开花时的味道。



据说,梅娃死的时候也是闭不上眼的,口里含混不清,不知道在念谁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梅娃是找他的洞中新郎张云山去了呢,还是找她的兄弟让娃去了。

那棵老梅树,至今还活着,年年开花,岁岁结果,枝繁叶茂的样子,看起来结实得很,可能还会再活8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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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梅颂

一首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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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落

心落

魂不落


诵读 | 罗兰

文字 | 谭易

   制作 | 刘远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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