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广文学社.夜雨杯.夜雨文学奖】
春夜喜雨春韭香
文/董岳峰（陕西）
今年的春雨来的正适时，不早不迟，恰好在节气“雨水”这一天如约而至，如纱如雾，飘飘洒洒，真应了古人那句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细雨霏霏，我独自在大街上散步，各种车辆急驶而过，地面上的积水在车灯的照射下反着炫目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大街上的人们好像归巢的鸟儿，在雨色中行踪匆匆地急赶回家，没人留意这久违的雨色，只有我不急不忙，春风吻上了我的脸，柔雨沐浴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另有一番惬意。
为了避免车辆的溅水，我拐进了一条小巷，其实这是一个步行街，店铺林立，霓虹闪烁，人头攒动。蓦然，一股美食的香味扑鼻而来，我才意识到应该吃点东西了。寻寻觅觅，觅觅寻寻，我找到了一家挂着“春香农家小吃店”，进去了，店主是一个约四十出头的妇女，我问了情况，她推荐让我吃“韭菜盒子”最好，现做现吃。老板娘很麻利能干，很快一碟黄酥酥、香喷喷的韭菜盒子放在我的面前，我便慢条斯理、津津有味地品尝这美食。之所以我称之为美食，因为过去从小的时候，在老家母亲经常做给我吃这个，我很喜欢吃这个。如今成家立业，工作在外，离开了故乡，特别是母亲已经离我而去了，我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韭菜盒子了，今天晚上能吃到这个，我感到意外惊喜。
我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注视着那女主人加工制作“韭菜盒子”，她时而揉面，时而搅菜、夹菜，时而成形，时而在锅里烙烤，动作很熟练，望着她的背影，我仿佛看到了当年母亲给我做韭菜盒子的情景……
我的记忆中，在上个世纪的70年代末，那时我在距离家8里之外的凤安高中上学，白天在学校灶房就餐，夜里在简陋的学生宿舍住宿。那个年代，大多数学生和我一样，都是农村孩子，由于家境贫寒，每天三顿饭都是排队从学校大灶房打来玉米珍子稀饭，把从家里带来的馒头掰开泡到玉米稀饭里，再拿出来从家里用罐头瓶子带来的咸萝卜菜，就着吃。家境好的学生，家里给烙的锅盔馍或者饦饦饼子馍，家里情况差的吃的是玉米面做的粑籽馍。馍都是放在宿舍里，宿舍土墙有钉子，大家统一挂在钉子上，很整齐的挂了一排排。但是，糟糕的是，常有“硕鼠”偷食，或者时间长了馍就长了白毛或绿。大家只能“忍”着这样生活着。幸运的是我班有一个叫沁的同学和我是同村，她父亲在学校管后勤，单人宿舍，她便让我把馍放在她父亲房子，并且吃饭也在那里。她父亲其实与我同姓同辈份，我称他为四哥，他对我态度和蔼，关心周到如父亲一样。由于常年营养不良，我那时极瘦，仿佛一阵风就能把我吹倒。然而，贫寒的家境、清贫的生活把我的内心世界打磨的坚强而又孤独，我觉得那时我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寂寞的身影在校园灰黄的路灯下拉长、拉长，我深深知道对于家境贫寒的农家子弟来说念书意味着什么。那时我拼命学习，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在学校操场跑步三十分钟，然后等到学校起床铃响了，和其他同学一样开始了一天的学习和生活。基本每天学习到夜里十二点半，直到今天我仍保持这种习惯。
那时，我们每到星期日回家一次，取一回母亲做的馍背到学校，如此循环着。每次回到家里才能享受到家庭给予的特殊生活，母亲改善一下生活，就是美美地吃上一回面条，或旗花面。或油泼辣子扯面，算过上一次嘴瘾。
最让我难以忘怀是1981年春天的一个星期六下午，我放学回家。那个时候都是步行，在半路上就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朦朦胧胧，春雨，如针尖，似牛毛，如烟似雾。树枝上的嫩芽微微地探出了可爱的小脑袋，静静地望着我微笑。小雨调皮地落在它们身上。哈，好一件珠纱衣！风娃娃也是那么顽皮，不住地吹着雨丝到处奔走，落在树上，落在小草上，落在我的脸上。小雨点儿在空中打转着，好似翩翩起舞的舞者，表演着一支支优美的舞蹈。在空中舞完了，又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像一曲无声的歌谣，从四面八方飘然而起，时断时续，悠扬悦耳，从远而近，从近而远……雨丝细细的，像绣花针，断断续续直插在地里，又好像无数串珍珠从天撒下来。虽然雨有点寒，但是一路看着春景我心情很高兴，近处的青枝绿叶，显得青翠欲滴，远处的房屋树木，在茫雨帘中，都似轻烟笼罩。大地荡漾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清爽宜人。不知不觉回到家里，外套也湿漉漉了，因为正当青春年少，还不觉怎么冷，可是母亲却心疼。
母亲说，咱们院子里那块小菜畦里的韭菜已经长高了，明天你可以吃“韭菜盒子” 了，母亲这样一说，我便迫不及待地去看那韭菜地。春雨润泽，新韭泛香，韭菜的叶子又长又细直直的向上长，像小草一样，长得非常葱郁。
对于这块韭菜地，我太熟悉不过了，小时候，母亲的菜园里从没少过它。每到早春时节，母亲总要拿镰刀割上一把，再从鸡窝里摸几个鸡蛋，炒一盘鸡蛋搅韭菜，翡翠般的韭绿，配上土鸡蛋的金黄和雪白，明艳悦目又鲜香诱人，总馋得我们口水直流。后来读到“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时，我还暗自思量，杜甫那盘春韭是怎么吃的，也是炒鸡蛋吗?香喷喷的黄米饭就着美味的韭菜炒蛋，对于离乱中遭贬谪的诗人来说，真是一份贴心贴胃的温暖。
我拿一把镰刀，剪一缕春韭，边闻着那扑鼻的清香，边琢磨如何享用？割下韭菜，我按照母亲的要求，把韭菜一叶一枝的捡择好，用清水淘里了一边又一边，直到干干净净为止，整整齐齐地放在案板上。夜深了，母亲说：“你念了一个礼拜书了，早点休息吧，明天睡个懒觉吧，妈给你把韭菜盒子做好了，叫你起床吃”。……
春眠不觉晓，春韭缕缕香，啊，一股韭菜盒子的清香扑鼻而来。原来母亲早已起床了，她在厨房里正在做美食。我一骨碌起床穿衣，洗漱完，急急忙忙溜进了厨房，只见母亲拉着风箱烧锅，烙烤着韭菜合子，炉膛的火苗映红了母亲布满皱文的脸庞。母亲看我急不可待的样子，便说还没有熟，再焐一会儿。我看到了案板上母亲做韭菜合子用的材料有：揉好的面团、切好了的韭菜、鸡精香油、鸡蛋花、胡椒粉、鲜辣粉、地软、粉条等等。不一会儿，母亲揭开里锅盖，用铲勺把韭菜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碟子，韭菜盒子表皮金黄酥脆，外型美观、让人垂涎欲滴，我肆无忌惮地吃起来，口感清香。下午去学校时，母亲把多余的让都带上。…….
“这位大哥，你还要吃吗？”老板娘的问话打破了我的美好回忆，这时我才意识到了我该回家了。我用微信支付了账，便离开了“春香农家小吃店”。
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雨滴继续敲击着过往的车辆。雨巷，女人们手持的靓伞，撑起了一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深夜，满街的风景渐渐隐匿，慢慢还原了一个宁静的时空。风串起金属窗檐上的雨声，好象敲打着连绵不绝的音乐，粘连着淡淡的灯光薄薄的轻烟，很难用词来填写如此美妙的意境。
迷蒙的夜色，丝丝柔柔的雨，还有那幽幽的春韭清香令我回味无穷，春雨啊，你为谁飘？悄悄飘落的，润物细无声，你从天际来，带来无尽的幽思，春雨把母亲那韭菜盒子的清香带进了我的思绪，带我走进了幽幽的宁寂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