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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山之玉 ‖ 矮下去的桥(外一篇)

2020-09-15 23:43:18

村后那座石桥被二疤瘌鼓捣矮下去了,泥鳅精神秘兮兮地向我报告此事时,我信。桥上一共八块特大的水泥板,每块两三米长,半米宽,足足重达三百斤,倘若二疤瘌不插手此事,旁人根本弄不成。

从我记事起,石桥就突兀地横亘在蜿蜒的河流上,把村子和土路贯通起来,地势却比南北两头对接的路面要高出一膝盖。从北边骑自行车进村时,经过石桥时,离石桥五六米远时,就要开始运足力气,猛踩几下车登子,借助惯性,一冲而上。相反,出村时也使然。

若自行车车座后面再携带一个人时,年轻劳力可以借助脚力,先叮嘱车座后的人抓牢衣服以防闪下来,然后猛踩自行车冲上桥去。无非是离石桥较远点,就提前暗暗运力,用尽平身之力猛踩车子。当然,关键时刻掉链子者,大有人在,或者踩着踩着眼看快冲上桥顶时,链子滑落卡进后轮里了,自行车因无法连贯性助力,导致前功尽弃。

车主感觉丢尽面子,尴尬的如同请朋友进饭馆吃饭,等吃完饭结账时,一拍口袋,发现准备好的钱,因出门慌张而遗忘在八仙桌子上。骑车人一边怏然翘腿下来,一边咋咋呼呼地历数着自行车的不是。昨天孬孩借走去阳谷串亲戚,四五十里路,打个来回都没事,今天连个不太高的石桥都顶不上去。自行车好像专门跟他过不去,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自行车又不能张口与主人狡辩一二,主人说什么都要听着。估计自行车也被难缠的主人使唤的满腹怨言,瞅准时机,就罢一次工,趁机给主人点厉害看看,让它知道锅到底是不是铁打的。

“这破车早该换了,明天去梁集推辆新的来。”

说归说,把车链子修复好后,无论明天,还是后天,风里来雨里去,照骑不误。不就是个代步的工具嘛,纵使换辆崭新崭新的自行车,你不花力气登它,它也不会自己跑。再说新车停泊在一边也很扎眼,倘若被某个偷车贼给惦记上,那就惨了,新自行车早晚都会被偷跑。你不过是替偷车贼花钱购置备了一辆新车罢了,暂时保管一段时间,连磨合期都过不了,这车就该易主。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看来,偷车贼胸怀一颗敬业之心,在耐力上与车主进行一场论持久战。为避免以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偷来的自行车都发配到距事发地十公里外的地面上交易。

老年骑车者,无论空载还是负重,每逢穿越石桥时。当自行车快抵达桥头时,都小心翼翼地把右腿放下来,然后推车走过石桥。他们谨慎入微的态度,就像平时对待生活,四平八稳,没有丝毫闪失。年轻人跟着老年人学,啥时候也吃不了亏。

初冬某一天,村东面的二兴刚学会骑车时,恰巧自行车越过桥面时,在逼仄的桥面上与一辆换面的排子车蓦然相遇,来不及躲让。轻车避让重车,这是豫东北一代约定成俗的规则。根本谈不上车技好坏的兴川,就两手扶着车把,一脚踩地,把自行车泊在西侧的桥面上,等排子车鳞鳞驶过。自行车梁上捆绑着小棉被子,借此缓冲裆部和车梁的摩擦。不知是掌握排子车的人不怀好意,或者车轮遇到桥面上一个挖坑,车身猛得一趔趄,把单脚踩点的二兴给吓了一跳,心一慌,手一乱,就连人带车栽下桥去。直听到桥下一阵稀里哗啦,传来冰层断裂的声音。

刚入冬不久,桥下河水里结着厚厚的冰层,一早一晚的冰面上,能看到孩子抽打陀螺的身影。冰层少说也有半扎厚吧,被二兴连人带车,砸得冰层断裂,浊黄的水溅起来。当二兴哭喊着抖擞满身的冰水,从冰河里站起来时,棉裤棉袄基本湿透,自行车半沉半浮。吉奎路过时,把他从桥下拽上来,并护送他回家,使他避免了一场拳打脚踢的皮肉之苦。

那时打麦用的场院设在堤北,无论是把庄稼拉往村后的场院里,还是压完场后拉着粮食往村里走,来来往往,那座石桥都是必经的路段。一辆重载的排子车少说也有两千多斤,拉起车来像托着一头死牛行走,纵然是二疤瘌这样的劳力,拉着一辆重载的排子车在没人赶车的情况下,也休想穿越过石桥,更别说一般的劳力了。

逢上拉着重载的排子车经过石桥时,有以下几种办法交替使用。家庭劳力多的人家可以腾出几双手来,连赶带拽,把排子车护送过桥;要么几辆重载的排子车,扎堆过桥,几人帮衬着赶过一辆又一辆,犹如以前的互助组,也可以过桥;最后一种办法,让从此经过的路人,搭把手把排子车给赶过去,实属无奈之举。
倘若到天黑还没人来,只好自己动手,把车厢里的布袋卸下来,等把轻车拉过石桥,再回头把卸下来的布袋,一袋一袋搬运到车上。这时天几乎黑透了,人手多的人家不仅喝完汤(吃晚饭)没事了,他自己却正饥肠辘辘地搬运死沉死沉的布袋,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满腹怨言无处发泄,但能体会到人丁兴旺的好处来。
要不村里大多数光棍宁可饿着肚子,也不种地,单凭一个人根本挑不起棘手的农活。在别人热火朝天收割庄稼时,光棍却拿着袋子去田野里捡拾遗漏的庄稼,每年也有一个不错的收成。省去了农药化肥的费用外,捡拾多少粮食都是纯净收入,再坏的年成也折不了本。

二疤瘌膝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女尚小,搭不上手,夏秋两季农活主要靠他和妻子支撑着。纵然全家齐上阵,咬牙切齿地把重载的排子车赶过石桥,也并非易事。一个汉子被一座貌不惊人的石桥给难住了。每次拉车经过石桥时,就会说:“把它的,等农闲时节,腾出手来整平它。”
农忙时挂在嘴边气愤的话,等农闲时就懒得动了。整它干啥,一个秋麦,往年成好处说,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次。再说了,石桥不是势利小人光难为自己,北李村三百多号人,不是都没让它卡住嘛,几十年都熬过来了。农闲了,没去耧一筐树叶、捡几根枯枝实在,或者袖了手在阳光下晒太阳,最不济,就去梁集赶场集,遇到老相识,闲谈一上午,也比整一座石桥舒服。估计北李村很多劳力都抱有二疤瘌同样的心理,早已习惯了路上坑坑洼洼的颠簸,似乎不颠簸几下子便与现实生活脱节。

风水轮流转,适逢秋麦季节,那句车轮话又挂在二疤瘌嘴上:“把它的,等农闲时节,说什么也腾出手来整平它。”
他媳妇闻听,在一旁嗤之以鼻:“哎呀一个大老爷们,想干早就动手去干,在那里像捋瓜皮一样,捋来捋去,石桥也不会自己矮下去。”

“嗯,那就等收秋应冷后,找几个劳力,把它整矮下去。”
他们真干上了,泥鳅精给我说,一头三个劳力,把荆绳穿过水泥板两边预留的马蹄形抓手,再别上杠子。一二三,喊着号子,把水泥板抬离石砌的桥墩,把桥墩上的一层石头,用钢钎撬掉后,最后把水泥板归复原位。要不二疤瘌怵了那么多年,一直迟迟未干。看来这是一件大事,不是像在路边挖几锨土填平一个坑那么简单。

二疤瘌选了一个上好的晴天,出大力的活使他们汗流浃背,索性脱去棉袄,穿着单衣挑战这项不大不小的工程。最后,整个桥面矮下去一膝盖高,使南来北往的土路在同一水平面上。

唯一缺憾,在挪动一块水泥板时,因两端受力不均,导致中间断裂,便弃而不用。这座年代久远的石桥,要再搭配一块同厚同宽的水泥板,并非易事。那时汽车很少,用不了那么宽展的桥面,索性桥北端铺四块水泥板,桥南端铺三块水泥板,南端两边露出的桥墩,成为村人闲坐聊天的石凳。

人已走惯的路,每逢过石桥时,依然条件反射般在距离桥墩几米远时,就运足力气,猛踩几下车子,伺机运足力气过桥。但石桥矮下去之后,诓过很多人,积蓄的力量无处可施,排子车便留不住步往前窜出去好几米远。被诓过的人,赶紧刹住车,悻悻地说:“看来,桥高桥矮,我们花费的力气一样。”

平展的桥路,没使用几年,等村里的路基抬高时,矮下去的桥面又和路基打不上帮了,使石桥南端的路面凸显起一个高坡。二疤瘌他们折腾流汗费力地折腾了一阵子,只不过把高坡往村里移动了几米罢了。藏匿了几年的难题,又一次摆在北李村人的面前。

其实,石桥初建时匠人的目光具有前瞻性,熟知村庄的情况。因为村里翻盖房屋时,都习惯性地把宅基抬高半米,这样,路基也跟着水涨船高。大家都一厢情愿地认为,只有宅基高了,生活才能芝麻开花节节高,红火的日子方能过到天上去。

   要是前几年,不把石桥变矮,与现在的路基就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了。二疤瘌说,其实,谁也没长一对前后眼,要知道现在,当初就不鼓捣这出力不讨好的事了。

浇地

等整个秋收完毕,地里的庄稼颗粒归仓后,裸露着豆茬和玉米茬的土地里依然沙土飞扬,翻腾过的土地压根没有湿土,根本不适宜种植麦子。纵然强行把麦子播种上,肯定会让人大失所望。耐着心等上几天后,也不能如愿,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点都没有落雨的迹象。看来靠天吃饭是指望不上,要想今年秋后把冬小麦利利索索地种植到地里,苗出的旺盛周全,除了浇地,几乎没别的路可走。
说浇就浇吧,把临近几块地的主人集中在一起合计一下浇地的事。浇地是件大事,单家各户的弄不成事。等清除完荒渠的杂草,然后在干渠的南头接通了两台抽水机,把偌大的干渠给灌满后,才把浑浊的黄河水请尊神般请到田间地头。


好不容易把水渠里的水流引到自家的地边,就像把一个丢失多年的亲人领到家认认门路,认准地边的河水在地头迟迟不前,先用脚试探性地触摸一下龟裂的土地,等认清脚下的路了,才迟迟缓缓地朝前蠕动。等把密布在土地里的裂缝系数填满,再把酥松的沙土浸泡湿润,一连串的气泡咕噜噜的浮上来,等田地喝足了,水才一路朝前缓行。

沿着自家田地的田埂,规规矩矩地朝前行走,把秋天残留在地里的豆叶、玉米叶、干枯的杂草,从地面上托举起来,顺流而下。它们除了借助溜河风旅行一段路程,然后就是跟随水做短暂的漂流。一般情况下,它们基本上是走不出地边的。它们在庄稼的植物上待的时间太久了,从萌芽开始,一直等到庄稼成熟了,又落到地里,还是原地不动。长了腿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它们可不行。

虽说父亲年近六十,还老当益壮,像三国的老将黄忠,在田地里继续率领我们冲锋陷阵。一般大事由父亲看管,剩下的小事由我负责。有父亲在场,永远不用我操心,我只配给父亲打打下手。

浇地的时候,我扛着一把铁锨跟在水流的后面,好像看护一群吃草的绵羊。我主要是看守着水流,以防在干透的田埂处跑水。田埂从去年修复后到现在,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平时来地里干活时,人在上面反复行走,都把田埂给踩矮了。在收割庄稼时,也没少挨三轮四轮的碾压。再加上搬仓钻洞,地老虎打洞,田埂已变得豁豁牙牙,满目苍夷,跑水是稀松平常的事。河水在田地里走了几十步还比较规矩,等再往前走时,水开始往外冒出来,我便拿脚踩几下。等水遇到低矮的田埂时,水便从田埂上溢出来时,我用锨铲点喧土垫在上面。

尽管我在被水浸泡过的田埂上走的小心翼翼,脚上的布鞋没多久就被水弄湿透了。现在是初秋时节,引灌上来的黄河水还是凉丝丝的。既然布鞋已经湿透了,我就在所不惜,遇到阻挡水流的高处时,我索性下到水里用铁锨平复一下;遇到枯叶挤压成的蝴蝶结阻挡水流时,我也下到水里用铁锨把蝴蝶结疏散开,让水流继续前行。反复几次后,结果裤脚也湿了大半截。

一股流速比较大的水头像开路先锋,在田地中间摇旗呐喊一路直前。相较下,周边的水流比较缓慢。碰到低洼地带,一小股水流率先跳下去,等把低洼填充完毕,方才接着赶路。每逢遇到枯枝败叶,还要逗留片刻,像和路边的绿林好汉在洽谈买路钱,等商量通了,水流才紧跟着水路先锋的队伍,穷追不舍。

引来的河水不仅浇地,还可以灭搬仓。田里的水像灌葫芦头似得,用不多久便把搬仓窝给灌满了,等窝里的搬仓喝足了水,逼着从窝里逃逸出来,弄得浑身湿漉漉。先探出头,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几口,没头没脑地在水里乱游一气,泛起的漩涡,像一条拃把长的鱼。等我看清是一只落水的搬仓在水里游动时,便毫不犹豫,顺手一铁锨拍过去了,把搬仓死死拍在水里,连个花都没翻,就充当了肥田的养料。对祸害庄稼的搬仓,我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不仅搬仓被水冲出来,连活动在田里的蟋蟀和秋后的蚂蚱也被抬高到水面上,像一个个蚱蜢舟,顺水而下。蚂蚱是旱鸭子,被淹死的几率很大。蟋蟀个个是游泳健将,它们全身像涂了一层蜡,一直浮在水面上。当水流冲到田埂附近时,它们用黑褐色的小爪子赶紧抓挠几下,就凫上了岸。或者爬在一段漂浮的杂木或豆梗上,用后腿一蹬,也能跳离水面,自己获救成功。

浇的这块地的地头紧顶着黄河边,长度大概有 六百米,宽七八米,整块地浇完需要三四个小时。等浇了两个小时后,地已浇了一半,前面的地被水流覆盖着,后面的地还是干燥的,水流浅浅向前移动着,像一块银白色的绸缎,被暗处的几双大手缓缓拉扯着,把待浇的田地覆盖上。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李兆庆:笔名剑锋,实力派作家、出版人。豫人。有《鸟儿飞过的村庄》、《路遥传》等集子面世。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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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编    关山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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