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拐进三四里地外的百丈崖，就看到崖上的火把和黑影。小胖子刚要喊口令，前边的树丛里忽然蹿出一个人影，甩手就是一枪，苇杭一闪头，子弹呼啸着从耳边滚烫地掠过。小胖子飞身扑向苇杭，手枪往后一甩，苇杭急喊：“留活……”“口”字还没出口，枪声已响，黑影扑倒在脚前，小胖子扯住他的衣领一提，“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政委，是咱们大队部炊事班的一个伙夫！”苇杭一把将她扯到树后，回答了前边喝问的口令，听到郭立刚喊了声“何政委”，答应着奔跑过去。
常参谋长踢着地上的尸体说：“这个是独立旅的参谋，这两个是独立大队的，这个胖子也是独立旅的。”
苇杭说：“小胖刚击毙了一个游击队的炊事员，他们，怎么回事？”
方参谋长举手敬礼：“他们带着绳索，看样子是要从崖上坠下去。幸亏常参谋长想起这里没设岗，提议过来巡查。可惜，都让翟队长一报销了，没留下活口。”
“放马后炮管啥用。”翟义昆眼一横，“早干啥了。当时，他们口令答对了，说是奉卢旅长之命到这里设岗。我突然发现他们带着绳索，急令他们站住，他们就慌乱地边跑边开枪，我顺过枪就是一梭子，哪还来得及多想。”
郭立刚也很遗憾：“我在队尾，赶过来时，人就都躺在地上了。”
何苇杭看看方参谋长：“情急之下，也怪不得翟队长。在这里留下两组岗哨，大家继续巡逻。”
郭立刚仍在队尾。何苇杭抚着他的肩头叮嘱道：“越是大家觉得不可能出事的地方、不可能出事的人，越是要盯紧。尽快和你在县城的线人恢复联系，这段时间，锄奸防特是第一要紧的事。”
夜已渐深。曲星河在葫芦峪上空缓缓流淌，星光安静清朗。
卢处长和张先生交谈了几句，对何一钳说：“何师傅，该亮出你的绝招了。”
何一钳苦笑道：“这下子可就砸了我今后几十年的饭碗了。回头你可得替我向卢旅长要补偿。”他用力敲打了几下大铁砧，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他拍拍手，大声喊道：“枪件蘸火，最要紧，最难弄的，就是撞针，火太强了，就脆，容易断裂。火弱了又上不去硬度。”他顿了顿，干咳了几声，不好意思地一笑：“凭我这张嘴也说不透彻，这样吧，大家都往我的炉前凑凑，看我先做一遍。”
他的两个徒弟一个鼓动风箱，一个抄起大锤，何一钳夹起一块枪栓毛件，放在炉火上，烧红后，左手用长钳夹放在铁砧上。张先生的两个徒弟不错眼珠地盯着。见何一钳先是用手锤自己敲打了一番，又指挥徒弟平端大锤敲击。师傅用手锤轻点锻件，手锤刚起，大锤就砸到，锻件在锤头起落间灵活地翻来覆去地转动，两只铁锤，一把长钳，像操控在一只手里，快捷得让人的双眼眨巴眨巴地跟不上趟，看了这边就丢了那边。俩人的下巴跟着锤头不断上下点动，眼睛却费劲地向左右转动，直到身后张先生重重地一声咳嗽，这才停止了忙活。
何一钳的手锤已离开锻件，只在铁砧的靠板上轻轻敲击，他徒弟的大锤和着师傅手锤的节奏，“当当当”一阵快锤碎击。待师傅停住了锤，徒弟把锤放在脚边，撩起围裙擦把汗，认真看着师傅用小锤又叮叮当当收拾了一遍细活。张先生近前一看，锻打好的枪栓精致光滑，竟如在模具里浇铸出来的一般，硬是看不出一点捶打的印痕。他心里暗暗吃惊，却不动声色地退回去，等着看何一钳如何给枪栓蘸火。
在师傅收拾细活时，拉风箱的徒弟已除去炉中的硫渣，换上新炭，用小风吹去煤烟。等师傅一挥手，立即快速拉动风箱，鼓出火苗，然后退后半步，双脚用力趴住地面，身体尽力后仰，将拉杆拉到头，又慢慢前倾，用力推到底。前仰后合的速度逐渐加快，炉火越烧越旺，一蹿一蹿地冒出了蓝色火苗。何一钳将枪栓放进炉火，招呼大家注意观察火候。徒弟不等师傅发话，就稳住腰身，只曲伸手臂，拉起了半杆子风。火中的枪栓逐渐变成了透亮的橘红色。何一钳夹出枪栓，举给大家看：“枪栓烧成这个颜色后，火候就差不多了。这里有一个小窍门，大家注意，这时在烧红的枪栓表面一划，会像树枝在水面上划过一样，出现一闪就消逝的暗纹。划不出水纹，火候不到，水纹很久才消失，就过火了。”